魔 王/其之十
海涅爾一邊發牢騷一邊整裝,因為魔王弄壞了第四個時鐘。
破壞的理由是,那東西每到某個特定時刻就會發出吵雜的噪音,他不喜歡,而且還會吵到睡夢中的海涅爾。縱使海涅爾曾試圖糾正他這東西的功用,以及自己確實需要準時起床,不過魔王就和往常一般左耳進右耳出,所以海涅爾今天又睡過頭了,而今天的牢騷比平常還要激烈,正因為今天是所謂的結訓考驗。
海涅爾確定自己前一晚和魔王說得非常清楚,他應該要理解這對自己來說是多麼的重要,這是完成訓練的戰士能夠授命成為防衛軍戰士的一天,同時也是海涅爾正式領取法師徽章的重大事件,在這種大日子不要說準時,提早到場都是必須的,而如今他卻遲了十五分鐘。只是一碼歸一碼,他也知道對魔王說再多也是白搭,他根本不知道這大塊頭究竟是真的少根筋還是太過於驕傲。
嘆了口氣,全身包緊緊的海涅爾拍了拍自己的臉頰,將背後附屬在防寒大衣的毛帽戴上繫緊。開門對上撲面而來的冷空氣與雪花令他退了一步,這種嚴寒的天氣實在太懾人了。
關上厚重的木門、踏上積雪溼滑的階梯,毫無溫度的陽光打在白花花的道路上有些刺眼,每踏出一步,靴子幾乎就要完全陷入積雪之中,使得海涅爾即使著急也走不快。
忍不住抖了幾下,穿了這麼多件他還是覺得冷,並非體虛,而是配給的衣物實在太爛了,防寒效果的低劣程度在零下低溫環境中下尤其顯著,凜冽颳來的潮溼冷風,如同一片片銳利刀鋒,讓海涅爾牙齒不停打架。所以說溫暖真的是冬天很重要的事情啊!就算他必須忍受魔王各種無理的親密接觸,但地窖的溫暖是確實的,反正他不否認自己就像個寵物似的,在強大的魔族面前他的確像個螻蟻一樣,所以要說是懦弱嘛……海涅爾認為這比較傾向於樂天知命。反正反抗也沒用啊!
海涅爾離開地窖之後,魔王就和平常一樣,坐在沙發上、盯著前方,想著自己不理解的東西,盡力用自己的理解力與數百年的知識為自己解惑。對於生命數萬年起跳的上位魔族來說,時間可以說是漫長的,也可以說是轉瞬即逝,所以他們可能會因為幾秒鐘而不耐煩,卻也同時可能耗上大把時間而不自覺。
魔王是後者,認知與學識過於龐大,如同大海般的記憶洪流,此刻他就像是將意識投身在一個無邊的世界,探尋著曾經存放的各種資訊。如同魔典在人界無人知曉從何而來,魔界也有許多來源不明的書本記載著人界事物,所以大多時候魔王只要花上些許時間回憶,都能夠替自己解惑。
但感情這種東西卻不是,他不懂感情,魔界沒有感情。他所知的一切都是過往歲月中從一些魅魔口中得來的資訊,但這遠遠不夠,而且當時並不認為重要的他,自然不會將這放在心上,所以沒有追尋更多的理解。現在他想知道,卻苦無方法,在回憶之中他發現,這數千年來翻遍的書本沒有任何一頁可以清楚解釋人類的這些行為!
他當初只是好奇才回應召喚。好吧,大部分是。
是的,對上位魔族而言,縱使有魔典的儀式,與中、下位的絕對差異就是他們是主動的,他們能夠拒絕召喚,而魔王會回應召喚有幾個理由,其中一個是他實在太無聊了,他的力量已經無窮無盡、他的學識已經到達巔峰,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引起他的興趣,使得他只能發呆、發呆、還是發呆,他不知道身為一個絕對的強者竟然如此空虛,正當他空虛到開始憤怒時,海涅爾召喚了他。這就是另個理由,最主要的一個。
海涅爾沒有絲毫法力,他感受到一個凡人在召喚自己,而據他所知,魔族被魔典召喚至人界時,絕對都是那些具有法力的法師愚昧的想要獲取魔族之力,這是定律,也非常無聊,這種法師只要一把火就燒光了吧?但如今召喚者卻是平庸的人類,為什麼自己的魔典這麼特別?難道對方很特別?
魔族並不理解自己的魔典,渴望知道一切的魔王於是決定回應召喚。當然在他的腦海之中還有著其它因素,但這不重要。他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前往人界了。
踏入人界之後,他立刻發現在場有個魅魔,這便提醒了他關於感情的種種疑惑,於是在許多的機會之下,他不僅搭肩並坐,他更要海涅爾躺在他腿上、叫海涅爾給他摟抱,因為這些是少數他獲得的情報,據說人類發展情感會有很多肌膚之間的接觸,從而感受到幸福與快樂等抽象的心理現象。
雖然起初他發現人類無法承受自己的體溫和氣息有些懊惱,但海涅爾想成為法師的提議解決了這項難題。只是……即使依樣畫葫蘆,他仍舊不懂,縱使這兩個多月來他做了無數的測試,他依然無法理解。
感情是怎麼個回事?還有分喜歡和愛?要如何獲得?有什麼好處?魅魔還說過人類甚至會因為這東西而更為強大,所以感情也是一種力量的來源?
時間在魔王的思考中過去,他不需進食也不用睡眠,所以像這樣沉浸在精神世界中直到海涅爾回來是家常便飯,或者說在海涅爾開始定居地窖後,幾乎每天都是這麼過的。
唯獨今天不同。
如同電流、又似灼燒,一股強烈衝擊讓魔王的意識回到現世,許多事物也難以撼動的他難得感到有些意外,扭頭看向來源,左肩一切正常,但卻異常的疼痛,接著不等他思考,這次換手臂的強烈衝擊惹得他忍不住發出低吼,托住的左手有些顫抖,許久沒有體驗過的疼痛,與當初對海涅爾施展契印時的實驗相比根本小巫見大巫,但不要說這堡壘,人界能夠傷到他的東西可以說根本沒有。他睜大雙眼,因為很明顯這不是來自直接傷害──是海涅爾的契印。
海涅爾的眼淚無法控制得涓涓流出,躺在地上的他不斷哀嚎哭喊,一名壯漢用著兩腳夾住他的頭,雙手則抓著海涅爾的左手躺在他左肩平行處,這是肉搏中的固定技,而海涅爾過於誇張的表現和那看起來有些異樣扭曲的左手,怎麼說都不是單純的牽制。
「哎呀?好像斷了?」
「肩膀好像也脫臼了欸,哈哈哈。」
圍觀的戰士們有說有笑,與場中表情扭曲的見習法師成為強烈對比,一旁的教官則冷眼漠視,未出手阻止這超越比試的暴力行徑。
「投降嗎?鄉巴佬,你的左手已經斷了喔。」
「投……我……我投、投……」抽蓄的海涅爾原本就猜這群人會惡意刁難,但卻沒想過會如此殘忍,再不服也要觀察情況,現在他都痛到快暈過去了,就算繼續苦撐也沒有任何意義。「我投……認……嗚噁!」
未等海涅爾說完,壯漢雙腳夾緊,壓迫海涅爾的喉頭與氣管,阻斷了海涅爾的敗北宣言。
「痛苦嗎?我們都是拼死在保衛人界的喔,你有覺悟了嗎?嗯?」
無法呼吸的海涅爾更說不出話,嘗試掙脫的他,乏力同時刺激到脫臼又被折斷的左手,再度痛得他飆出好幾滴淚。呼吸困難、無法動彈、撕心掏肺的劇痛,再加上打鬥時需脫到剩下一件無袖背心,如此臥倒在雪地上早已凍僵,冰冷的地面和氣溫更是加劇刺激痛覺,海涅爾只道眼前愈來愈黑。
「咳……咳噗,咳咳咳!」
在最後一刻,壯漢總算鬆手,看著大口吸氣、蜷曲護手的海涅爾,只是笑了笑,起身拍了拍沾上塵土與雪花的衣褲。「回家找媽媽哭吧,癟三。」
說完還不忘朝戰敗者吐了口痰,才面向觀眾高舉雙手接受歡呼與口哨。
但不出幾秒,卻見到圍觀者紛紛噤聲,一個個僵住不動、面露詫異與恐懼,壯漢皺眉察覺異樣,再看向連一旁連原本淺淺微笑的教官如今也面無血色,驕傲的戰士連忙隨著眾人視線急速回過身軀,卻發現眼前只剩一片釉綠籠罩。
魔王。
海涅爾一邊發牢騷一邊整裝,因為魔王弄壞了第四個時鐘。
破壞的理由是,那東西每到某個特定時刻就會發出吵雜的噪音,他不喜歡,而且還會吵到睡夢中的海涅爾。縱使海涅爾曾試圖糾正他這東西的功用,以及自己確實需要準時起床,不過魔王就和往常一般左耳進右耳出,所以海涅爾今天又睡過頭了,而今天的牢騷比平常還要激烈,正因為今天是所謂的結訓考驗。
海涅爾確定自己前一晚和魔王說得非常清楚,他應該要理解這對自己來說是多麼的重要,這是完成訓練的戰士能夠授命成為防衛軍戰士的一天,同時也是海涅爾正式領取法師徽章的重大事件,在這種大日子不要說準時,提早到場都是必須的,而如今他卻遲了十五分鐘。只是一碼歸一碼,他也知道對魔王說再多也是白搭,他根本不知道這大塊頭究竟是真的少根筋還是太過於驕傲。
嘆了口氣,全身包緊緊的海涅爾拍了拍自己的臉頰,將背後附屬在防寒大衣的毛帽戴上繫緊。開門對上撲面而來的冷空氣與雪花令他退了一步,這種嚴寒的天氣實在太懾人了。
關上厚重的木門、踏上積雪溼滑的階梯,毫無溫度的陽光打在白花花的道路上有些刺眼,每踏出一步,靴子幾乎就要完全陷入積雪之中,使得海涅爾即使著急也走不快。
忍不住抖了幾下,穿了這麼多件他還是覺得冷,並非體虛,而是配給的衣物實在太爛了,防寒效果的低劣程度在零下低溫環境中下尤其顯著,凜冽颳來的潮溼冷風,如同一片片銳利刀鋒,讓海涅爾牙齒不停打架。所以說溫暖真的是冬天很重要的事情啊!就算他必須忍受魔王各種無理的親密接觸,但地窖的溫暖是確實的,反正他不否認自己就像個寵物似的,在強大的魔族面前他的確像個螻蟻一樣,所以要說是懦弱嘛……海涅爾認為這比較傾向於樂天知命。反正反抗也沒用啊!
海涅爾離開地窖之後,魔王就和平常一樣,坐在沙發上、盯著前方,想著自己不理解的東西,盡力用自己的理解力與數百年的知識為自己解惑。對於生命數萬年起跳的上位魔族來說,時間可以說是漫長的,也可以說是轉瞬即逝,所以他們可能會因為幾秒鐘而不耐煩,卻也同時可能耗上大把時間而不自覺。
魔王是後者,認知與學識過於龐大,如同大海般的記憶洪流,此刻他就像是將意識投身在一個無邊的世界,探尋著曾經存放的各種資訊。如同魔典在人界無人知曉從何而來,魔界也有許多來源不明的書本記載著人界事物,所以大多時候魔王只要花上些許時間回憶,都能夠替自己解惑。
但感情這種東西卻不是,他不懂感情,魔界沒有感情。他所知的一切都是過往歲月中從一些魅魔口中得來的資訊,但這遠遠不夠,而且當時並不認為重要的他,自然不會將這放在心上,所以沒有追尋更多的理解。現在他想知道,卻苦無方法,在回憶之中他發現,這數千年來翻遍的書本沒有任何一頁可以清楚解釋人類的這些行為!
他當初只是好奇才回應召喚。好吧,大部分是。
是的,對上位魔族而言,縱使有魔典的儀式,與中、下位的絕對差異就是他們是主動的,他們能夠拒絕召喚,而魔王會回應召喚有幾個理由,其中一個是他實在太無聊了,他的力量已經無窮無盡、他的學識已經到達巔峰,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引起他的興趣,使得他只能發呆、發呆、還是發呆,他不知道身為一個絕對的強者竟然如此空虛,正當他空虛到開始憤怒時,海涅爾召喚了他。這就是另個理由,最主要的一個。
海涅爾沒有絲毫法力,他感受到一個凡人在召喚自己,而據他所知,魔族被魔典召喚至人界時,絕對都是那些具有法力的法師愚昧的想要獲取魔族之力,這是定律,也非常無聊,這種法師只要一把火就燒光了吧?但如今召喚者卻是平庸的人類,為什麼自己的魔典這麼特別?難道對方很特別?
魔族並不理解自己的魔典,渴望知道一切的魔王於是決定回應召喚。當然在他的腦海之中還有著其它因素,但這不重要。他已經有足夠的理由前往人界了。
踏入人界之後,他立刻發現在場有個魅魔,這便提醒了他關於感情的種種疑惑,於是在許多的機會之下,他不僅搭肩並坐,他更要海涅爾躺在他腿上、叫海涅爾給他摟抱,因為這些是少數他獲得的情報,據說人類發展情感會有很多肌膚之間的接觸,從而感受到幸福與快樂等抽象的心理現象。
雖然起初他發現人類無法承受自己的體溫和氣息有些懊惱,但海涅爾想成為法師的提議解決了這項難題。只是……即使依樣畫葫蘆,他仍舊不懂,縱使這兩個多月來他做了無數的測試,他依然無法理解。
感情是怎麼個回事?還有分喜歡和愛?要如何獲得?有什麼好處?魅魔還說過人類甚至會因為這東西而更為強大,所以感情也是一種力量的來源?
時間在魔王的思考中過去,他不需進食也不用睡眠,所以像這樣沉浸在精神世界中直到海涅爾回來是家常便飯,或者說在海涅爾開始定居地窖後,幾乎每天都是這麼過的。
唯獨今天不同。
如同電流、又似灼燒,一股強烈衝擊讓魔王的意識回到現世,許多事物也難以撼動的他難得感到有些意外,扭頭看向來源,左肩一切正常,但卻異常的疼痛,接著不等他思考,這次換手臂的強烈衝擊惹得他忍不住發出低吼,托住的左手有些顫抖,許久沒有體驗過的疼痛,與當初對海涅爾施展契印時的實驗相比根本小巫見大巫,但不要說這堡壘,人界能夠傷到他的東西可以說根本沒有。他睜大雙眼,因為很明顯這不是來自直接傷害──是海涅爾的契印。
海涅爾的眼淚無法控制得涓涓流出,躺在地上的他不斷哀嚎哭喊,一名壯漢用著兩腳夾住他的頭,雙手則抓著海涅爾的左手躺在他左肩平行處,這是肉搏中的固定技,而海涅爾過於誇張的表現和那看起來有些異樣扭曲的左手,怎麼說都不是單純的牽制。
「哎呀?好像斷了?」
「肩膀好像也脫臼了欸,哈哈哈。」
圍觀的戰士們有說有笑,與場中表情扭曲的見習法師成為強烈對比,一旁的教官則冷眼漠視,未出手阻止這超越比試的暴力行徑。
「投降嗎?鄉巴佬,你的左手已經斷了喔。」
「投……我……我投、投……」抽蓄的海涅爾原本就猜這群人會惡意刁難,但卻沒想過會如此殘忍,再不服也要觀察情況,現在他都痛到快暈過去了,就算繼續苦撐也沒有任何意義。「我投……認……嗚噁!」
未等海涅爾說完,壯漢雙腳夾緊,壓迫海涅爾的喉頭與氣管,阻斷了海涅爾的敗北宣言。
「痛苦嗎?我們都是拼死在保衛人界的喔,你有覺悟了嗎?嗯?」
無法呼吸的海涅爾更說不出話,嘗試掙脫的他,乏力同時刺激到脫臼又被折斷的左手,再度痛得他飆出好幾滴淚。呼吸困難、無法動彈、撕心掏肺的劇痛,再加上打鬥時需脫到剩下一件無袖背心,如此臥倒在雪地上早已凍僵,冰冷的地面和氣溫更是加劇刺激痛覺,海涅爾只道眼前愈來愈黑。
「咳……咳噗,咳咳咳!」
在最後一刻,壯漢總算鬆手,看著大口吸氣、蜷曲護手的海涅爾,只是笑了笑,起身拍了拍沾上塵土與雪花的衣褲。「回家找媽媽哭吧,癟三。」
說完還不忘朝戰敗者吐了口痰,才面向觀眾高舉雙手接受歡呼與口哨。
但不出幾秒,卻見到圍觀者紛紛噤聲,一個個僵住不動、面露詫異與恐懼,壯漢皺眉察覺異樣,再看向連一旁連原本淺淺微笑的教官如今也面無血色,驕傲的戰士連忙隨著眾人視線急速回過身軀,卻發現眼前只剩一片釉綠籠罩。
魔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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